塔是只杂食松鼠

没有道德,不是你的人生导师。

帝陵(下)

Warning: 
1.与现实事件有出入。 
2.基于剧情需要,存在对历史人物的演绎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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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 
 
“昔日虎狼之秦何等强横,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,秦王可怜。” 
 
黄歇把军帽摘下来,抱在手里,林峰看到他手中握着镶在门上的白虎玉雕。他难以置信而愤怒地看着这个接待他们的人,出于同为军人的亲近,他是很信任对方的。 


“春申君枉为战国四公子,拿死人撒气,还要无知小儿替你受过。败楚有君如此,焉能不亡乎?” 


嬴稷轻蔑地笑了起来,他的话里流露出的讥讽,倒是让林峰觉得十分畅快。 


被他唤作春申君的军官脸色变了变,他嘴唇扭曲着,像是要不顾形象地骂出来,又硬生生憋回去了。他紧紧地攥着玉雕,手上都压出了深深的红痕,旋即捂着嘴咳嗽了起来,粘稠的血块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到地上。嬴稷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对方的痛苦神色,甚至抓住了林峰不让他过去帮忙。 


“他跟寡人一样,早该死了。” 


他用一种极为嫌恶的表情看着呕血的人,像是嫌他弄脏了那块地方。黄歇死死地用手扣住青石地面,汗渗出来浸湿了一身军装,浑身抽搐跟犯了病似的。林峰拳头捏了又松开,实在忍不住问出声:“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 


面对林峰的质问,嬴稷显得过于漠不关心了。他只动了动手,要做出什么动作一样,带着青铜锁链又响了一阵。林峰等他说话,却看他终于还是挑了挑眉,细长的手指指向了瘫在地上的男人,笑容满是讽刺:“你自己问他。” 


“嬴稷恶毒。”黄歇脸上都沾满了血,显得极为狰狞。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讲,说话间又呛出一口血:“昔日项氏后裔掘开芷陵后,本欲开棺毁尸,使这至恶之人再不能为祸后世。然开棺后见尸身不腐,甚至胸膛仍有起伏,视为不详之兆。大巫算得蓝田有一处白虎地,便将之连天子九鼎运至此,借以镇压此物。不曾想牺牲已成,这该死的秦王竟又活了。” 


“蠢材,楚巫将染有寡人兄长口中所吐鲜血的龙纹赤鼎熔为此方青铜椁,寡人在非生非死间,便是不想醒也是不能了。”嬴稷表情不悦地盯着对方,手指在青铜椁上敲击着:“下面的事,寡人替你讲。” 


“开棺后,楚人取走了随葬的和氏璧,想必你能站在这儿就是拜其所赐。”他抬起手掌,端详着贯穿手心的钩子,眼神里是森森冷意:“但尔等粗鄙之人未曾想过,和璞生死人,肉白骨之能,必有代价。若不能解,春申君不日便要成茹毛饮血的活尸了。” 


黄歇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在地上挣扎着往这边爬动,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。嬴稷眯起眼睛看着他——更为准确地说,是看着他手里的白虎玉雕。林峰看到他眼眶泛红,像是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。这似乎也被地上的人注意到了,于是黄歇愣了愣,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。 


“我们掘了他的墓,我们掘了他的墓!秦国的武安君,既然活着的时候要当你这恶人的一条狗,那便跟着你一起不得好死!”他嘴里的血不住地往外涌,却浑然不觉地大笑着,好像这件事让他感到极为酣畅淋漓。嬴稷皱起了眉,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激动,只是像在回忆什么一样地叹了口气。 


“战国四公子,寡人当真是一个都看不上的。” 
他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峰,后者有点难以消化所接收到的信息一样,表情僵硬地跟他对视,嬴稷看到他这样,甚至笑了起来。 


“楚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,若是芈原还活着,必先杀尔等小人。” 


他俯下身来,深红色长袍显得不合时宜的艳丽。 


“然而小人中不乏有才者,不似公子这般蠢钝。掘开白起之墓,取出他口中所含之玉,寡人的确不忍,只是这本来就是寡人的计算,君竟不知?” 


他慢悠悠地讲出的话,却让林峰和黄歇俱是一惊。黄歇抬起头看看他,又看看自己手中紧握的玉虎,想到了什么一样地摇起头来,嘴里念着些旁人难以听明白的话。林峰隐约听到了“不可能”,“原来如此”一类的话,他听不明白,转头看向嬴稷。 


“怎么不可能?寡人将和璞一分为二,一半随葬芷陵,一半封于杜邮白起墓中。和璞能保人尸身不腐,其人见光后却会有恶变,因而需蓝田玉髓压制。”


嬴稷嗤笑着,他的权谋与计算在两千年后仍留有余威。他甚至让林峰都感到恐惧,他二十余年的生命在这个威慑六国,以至于其死后数十年都仍令人寝食难安的君王面前显得过于渺小了。曾经战火纷飞的诸国留下了恩仇的遗腹子,然而他们之中只有很小一部分人会在每个月色皎洁的夜晚,回忆起一双虎狼般不能逼视的眼睛,在黑暗中沉默地注视着他们。 


“你既已掘出白起墓,想必是看到了和璞上的白虎凹槽。只是春申君不知,武安君口中所含之玉,实则是蓝田玉髓,亦是镇压武安君剑下六国百万亡魂,避免受其所扰的神物。此神物原是蓝田地宫的钥匙,你说,寡人将之与和璞共同随葬于白起墓中,所为何故?” 


他眼神带笑,伸出手,像是要去触碰黄歇的发顶。

 



“将之取走之日,便是寡人的武安君重临世间之时。” 



 
地宫里一片静默,就连林峰都忘了还要呼吸。 


黄歇愣愣地看着他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却笑不出来一样,张着嘴显得十分滑稽。他呕出的血凝结之后变成了暗红的颜色,黏在他的脸上,让这个原本精神的中年人显得狼狈之极。嬴稷对他的表现只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,连笑都懒得笑他。 


“你是如何…你是如何…”黄歇颤抖着吸气,指着嬴稷的手都在大幅度地摇晃,整个人勉强撑着站起来,又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石阶上:“天底下怎会有此等恶徒…天啊!你对楚国不公,对六国不公啊!” 


“寡人确是恶人,却不是对尔等伪君子。”嬴稷又看了一眼林峰,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复杂的情绪,只是轻飘飘地继续讲下去:“寡人困住了白起。寡人不但要白起为寡人打天下,为秦赴死,还要他在地下也不忘守着秦国的后人;若蓝田大阵被破,亦或是有人窃走和氏璧,那么他甚至都不能就那么安安稳稳的躺在梓宫之中。春申君,楚国几近亡国之恨,今日想起了几成?” 


他笑着,轻轻地把手放在对方头上,像一个慈祥的老人看待涉世不深的孩子。 


黄歇随着他的动作,膝盖软下去,俯趴在青铜椁前。林峰只听到压抑的抽泣,从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,实际上或已两千多岁的人身上传出,显得极为吊诡。可是他仍然觉得,这半天不到所经历的事,就像一个过于荒诞的梦境。 


正在此时,地宫突然晃动了起来,从八道门的深处传来了尖锐的哭号。即便是林峰这样将信将疑的,也感觉到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,阴寒的煞气簌簌地弥漫开来。嬴稷面色凝重地看着他,他才反应过来,看了一眼表,表上显示的时间赫然已是凌晨12:40,嬴稷口中的锁魂阵,正缓慢地开启着。 


“马上走。”嬴稷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示意林峰即刻离开。话语间,青铜鼎上悬挂的人牲,竟歪歪曲曲地动了起来。他们耷拉着头,身上皮肤枯槁,拉扯着链子往下坠,于是锁链另一头的嬴稷就被吊的悬空起来。有粘稠的东西滴在脸上,林峰下意识地摸了一下,是血滴在他脸上,是嬴稷的血。 


“你等着。”他突然着急起来,好像梦里的那种情绪猛地攥紧了他的心,催促着他去把嬴稷救下来,带出这个地方。林峰从包里抽出了之前备用的雷管,思考这在哪几个地方定向爆破,能将洞中几个大鼎连着的锁链炸断。 


嬴稷看着他,又用那种隔着他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,冲他笑了一下。 


“你以为之前那些人为什么都有来无回?他们是被送来探路的。此处是蓝田玉脉的中心,却被锁阵,要是能轻易进来,黄歇何苦费这么大力气。” 


“况且寡人也不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救的。”他柔声说,几乎是在哄他离开。 


“但我也不能,不能就这么看着你在这儿。”林峰说不下去了,黄歇倒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倚在石阶上,像个死人。在门后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和奔马的嘶鸣,像八支愤怒的军队将要冲破禁锢,将这个地宫都彻底踏平一样。洞顶甚至有碎石纷纷掉落,称之为地动山摇都不为过,林峰几乎要被晃的站不住,左摇右晃地试图站稳。 


“不是你不能,是你不舍。不是你不舍,而是武安君不舍。”被吊在地宫中央的人低着头,他那么像一个神明,悲悯地俯瞰世间众生。他落在林峰眼里,他是林峰恍惚间的一个梦。 


“地宫唯一的出口在青铜椁下第二级阶梯,有密道通向西北角虎口处。途中不能回头,一个时辰后即可出此地宫。你记住,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”


嬴稷不容置喙地为林峰指出了一条路,而其他人或许还未到过这个地宫,就已经被束缚了逾千年的,暴怒的魂灵撕得粉碎。


林峰想到了狼山前线的兄弟们,想到了还没打赢的仗和将人炸得血肉模糊的雷场。对于他来说,这些和赢稷相比是要更真实的存在,赢稷说的虽然残忍,却总是对的。


他果断地摁下了第二级阶梯旁一个凹槽。他面前的石阶发出沉重的机关连动声,一扇极窄的暗门缓缓打开,凹槽出突出一块青色的龙纹玉璧。林峰看向嬴稷,后者向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,于是他将之收进口袋里,钻进了狭窄的暗道里。 


他听到石门訇然中开的声音,在几近沸腾的嚎哭声中,嬴稷的声音就像那夜里直直在他脑海里响起的那样清晰。 


他说,你自不必去找,要是有一日见着同你长的一样的那个人,让他来见寡人。 


在一片嘈杂声中,他沉默了许久,久到林峰停在原地,不能回头,却要等他的下一句。 


“若他还恨寡人,便不必来了。” 


这一声就像叹息一样,暗门终于在他背后彻底合上,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。 
 
 





高等从维和部队回来的时候,在机场遇见了一个人。 


对方穿着黑色的衬衣和西裤,风衣里面简单地束了一条白色围巾,他第一眼只觉得对方气质十分出挑,又有些熟悉。 


直到对方从他身边经过,无意间同他有了短暂的眼神交集时,他心里突然有颗雷炸响了,震得他什么都听不见,也什么都不能想了。他推开人群,不顾身后贺权提高声音的询问,撞倒了一片行李,他只想抓住这个他抛下了,一个人孤零零折在了狼山的人。 


“林峰——!” 


他追赶着,大喊着。 
“你回头看看我啊,林峰—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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